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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代中国的调查研究

时间:2024-09-18 20:50:35 点击次数:

  19世纪末20世纪初,“西学东渐”改造了中国的国家机器。用今天的标准看,那时候的“西学”,主要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。西学东渐除了有思想启蒙作用外,更重要的是满足了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需求,为国家机器内部的专业化、技术化转型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。典型如严复翻译《群学肄言》,其刚开始的作用确实是一种思想启蒙,通过引入“市民社会”,来反思君主专制。但从后续的学术发展看,“群学”更重要的作用是,它为认识社会、理解社会,提供了非常好的认识工具,调查研究作为一项科学活动,本质上也有治理术的作用。

 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兴起了关于中国社会性质论战的学术运动,这个学术争论和历史上的学术争论不一样的地方是,它是社会科学式的争论。论战各方除了有各自的理论武器,也要结合中国实际拿出论据。比如,以陈翰笙为代表的中国农村经济学派,运用现代经济学的方法,通过大量田野调查证明了中国农民受到严重剥削,从而科学论证了中国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。在这一时期,等中国人也做了很多有分量的田野调查,为中国认识中国社会性质提供了直观依据。由此,学术界和实践界形成了共振局面。

  这场学术运动的意义,除了为中国革命实践提供了理论判断外,还呈现了现代学术与政治关系的实践样态:学术具有公共性,哪怕是学院派的学术活动,也不可能回避重大社会问题。而学术介入公共政治,不能仅仅依靠理念和价值,还需要理论和方法,通过严肃的论证参与实践。比如,即使是与中国农村经济学派持反对意见的陶希圣,也反对“为公式而牺牲材料”,中国走社会主义或资本主义道路,是经济发展和阶级势力转移的问题,不是爱憎和喜惧问题。

  学院派的实证的、专业的知识生产,也在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公共政治。比如,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,社会学、人类学是学院派色彩比较浓厚的学科,但他们也参与了现代中国社会的调查,为现代国家治理提供了基础。在学院派的学术实践中,任何一个调查,都是在特定场景中产生的。这个场景,可以是村庄、社区、工厂或机构,也可以是特定的社群、组织或其他活动形式。人类学的调查一般都是以异文化,尤其是没有文字的部落作为调查研究的对象,因此,人类学的调查通常也被称作是田野调查。但后来,人类学也逐渐将现代文明当作调查研究的对象,其中的重要标志便是费孝通在江苏开弦弓村调查基础上写作的《江村经济》。

  《江村经济》完成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。它以苏南的一个普通村庄作为调查研究对象,对村庄的土地、人口、家庭、经济、文化等要素进行了解剖麻雀式的研究,回应了工业化冲击下中国乡村现代化的基本命题。《江村经济》不仅在人类学和社会学的学术史上具有范式转换的意义,也在塑造注重田野、求真务实的中国学术传统中发挥了重要作用。

  彼时,中国学术界正在掀起一场走向田野的运动。除了参与中国社会性质论战的各个学科,社会学界有一大批从事社会调查研究工作的项目和计划,比如,李景汉等人开展了人力车夫、手工艺人、底层百姓、妙峰山香客、天桥艺人等方面的调查,发表了诸多调查报告;杨开道、许仕廉对清河地区的社会、经济和政治等展开了普遍调查。在民俗学界,也有一大批学者走向田野,民歌和民间艺术被广泛重视,得到了收集和研究。而在诸多社会团体的社会活动中,社会调查也得到了充分重视。比如,在这一时期的乡村建设运动中,梁漱溟主持的邹平实验、晏阳初主持的定县实验以及卢作孚主持的北碚实验,都产生了重要社会影响。

  某种意义上,“走向田野”已经成为旧中国救亡图存的重要社会运动,这也在中国领导的革命斗争中获得了回响。以为代表的第一代中国人,非常重视社会调查,并将调查研究视作实事求是、群众路线天,对湖南湘潭、湘乡、衡山、醴陵、长沙5县的农动进行考察,撰写了《湖南农动考察报告》这一光辉文献,对认识和指导农动起到了关键作用。在井冈山和瑞金时期,留下了《寻乌调查》等光辉文献,“没有调查,就没有发言权”获得了广泛认可。在延安时期,同志亲自校读了保存下来的调查材料,编为《农村调查》一书,并写了序言和跋。在1942年整风运动中,《农村调查》的序言被列为整风学习文件之一,强调用调查研究去反对主观主义,保证中央路线、政策在各地和各个部门正确贯彻执行。也是在这一时期,党组织开展了一系列高水平的调查,极大提高了党的战斗力。

  党的人在具体的革命实践过程学习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,形成了极高的社会科学素养。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,而是一种具有分析性的理论方法。中国传统的学术是按照“职业分途”来认识中国社会的,社会被分成士、农、工、商等职业群体,乃至于,梁漱溟这样的具有文化守成主义特点的学者,在《中国文化要义》中也用“有职业分途、无阶级分野”来描绘近代中国的社会特征。甚至于,费孝通的《乡土中国》,也暗含了和梁漱溟“伦理本位”类似解释。但中国人掌握了阶级理论后,就形成了认识中国社会的全新视角;通过实证调查,把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给揭示出来了。“守成”与“革命”是两种不同的价值取向,但它们都要建立在实证材料基础之上。在这个意义上,中国人做的社会调查研究,无论是在政治实践中,还是在学术范式上,都具有典范意义。

  近代中国的国内国外环境异常复杂,国内的政治势力很多,社会矛盾也很尖锐。中国作为一个先进的政治集团,除了要有先进的思想、高超的组织技术以外,还要有科学的工作方法。和以往的政治集团不同,中国的政治实践不是从典籍里找依据,而是在调查研究中获得力量。不管是有意无意,她认识到改造中国得有科学依据,做任何决策都要符合实际,因此调查研究就必不可少。比如,《湖南农动考察报告》,其实就是要对党内外质疑农动过火的舆论说不,用事实说服大家继续开展农动的工作。

  不是社会调查的科班出身,但《湖南农动考察报告》做到了最高境界。迄今为止,这篇报告还是中国社会调查报告的范本。从学术标准看,一篇报告能做到材料和观点的统一,就算是极高水平。但很多报告,要么是只有材料的罗列,没有核心观点;要么就是通篇是观点,材料却不完整;要么就是观点和材料“两张皮”,各说各话。绝大多数报告能够提供一个事实,就算是成功。但杰出的报告不单单是要提供事实判断,还要推动社会变革,将立场融入材料和观点里。这篇报告是有鲜明立场的,同情和支持农动是报告的灵魂。关键是,这个立场并没有自说自话,而是用充分的材料分析,让人信服,完美诠释了学术和政治的统一。

  中国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政党,马克思主义不单单是意识形态,还是包括政治经济学、社会学、政治学等在内的社会科学。因此,用马克思主义指导中国革命,就需要实证化。社会科学不是一个抽象的学说,而是一个经验科学,其核心特点就是可分析性。对任何社会问题,都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,不能用“大词”去取代。可见,中国人的社会调查研究,和近代社会科学注重田野、参与实践的学术品格是高度一致的。调查研究在党和国家的治国理政实践中有极其重要的地位,它不仅融入治理实践中(如重大决策先向社会征求意见、重大政策先试点),还成为党的建设的主要载体,每当党内出现官僚主义、风险时,党中央就会号召全党开展大兴调查研究活动。

  历史上,中国在1941年和1961年开展了2次大兴调查研究之风。1941年调查研究的“田野”主要还是农村,但到了1961年,则不仅有农村,还有城市、工厂等各行各业。历史证明,通过“走向田野”,大兴调查研究之风,为寻找正确的革命道路奠定了基础,也有效纠正了一段时期内党内的、官僚主义问题。李强总理说,“坐在办公室碰到的都是问题,深入基层看到的全是办法”,大兴调查研究之风说到底是政治实践科学化的体现。

  本书是作者从事田野调查和基层研究工作的方法总结和反思,对社会调查研究的操作过程,如问题提出、实地研究、研究表达等,做了体验式的说明,亦对调查研究的构成要素,如田野、质感和方法,做了阐述。有别于一般的教科书式介绍,本书致力于介绍一种接地气的调查研究方法,不仅试图理解调查研究的科学性,还尝试解释调查研究在治国理政中的特殊地位。半岛·BOB官方网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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